為降低成本大搞外包 韓國造船企業危機四伏

2017年勞動節那天，樸哲熙休息，沒有去三星重工的巨濟造船廠上班。而當天造船廠里的一臺大型起重機與另外一臺機器相撞并倒塌，樸哲熙（音）的弟弟樸星宇以及其他5名工友在這起安全事故中不幸遇難。

　△在2017年的一起安全事故中，樸哲熙的弟弟與其他5名同事不幸遇難。（圖據路透社）

　　回憶起當時的情景，樸哲熙說：“就像從天上掉下了一顆炸彈一樣。我弟弟遺體受到的損傷已經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出事那天，巨濟造船廠里90%的勞動者，約1500人，都跟樸哲熙以及他弟弟一樣，是分包公司的工人。他們的任務是為法國能源巨頭道達爾公司建造石油和天然氣的鉆井平臺。

　　在這次安全事故中一共有6人死亡，25人受傷，全部都是分包公司的工人。跟三星的正式員工相比，他們的工資很低、安全保護意識薄弱，而且訓練不足。

　　巨濟造船廠安全事故、三星公司負責人里沒人被判實刑

　　以三星為首的韓國巨頭企業為了降低成本對分包企業以及非正式員工的依賴度越來越高。但路透社在對包括工人、分包企業負責人、專家等25人進行采訪后發現，這些巨頭企業基本上都不會對勞動現場發生的安全事故承擔責任。

　　根據韓國政府2018年的一份報告顯示，由于對企業和有關部門負責人的處罰太過于寬松，導致韓國在防止工傷方面采取的措施沒有任何進展。韓國的勞動安全性評分在經合組織（OECD）里面排倒數第三。

　　發生在巨濟造船廠的安全事故可以說是韓國近十年來最嚴重的一次。樸哲熙也因此患上了抑郁癥和創傷后應激障礙（PTSD）。今年5月，韓國法院對此作出宣判，三星公司的負責人里沒有1人被判了實刑，這進一步加重了樸哲熙內心的痛苦。

　　在接受路透社郵件采訪時，三星重工方面表示對事故遇難者表示遺憾，但由于目前案件仍處于上訴階段，不便對外發表太多評論。路透社的記者在三星回復的郵件署名欄下面發現了一句很有諷刺意味的話：“確保安全是經營最優先的課題。”

　　另外，法國的道達爾以及直接雇傭樸哲熙Haedong公司都沒有對路透社的采訪作出回應。根據法院的訴訟書顯示，繼續從三星重工那里獲得分包業務Haedong公司卻并在這起案件中成為被告。

　　大型企業構建多層分包結構、避免法律上的直接責任

　　幾十年來，韓國發展成了全球性的制造和工程大國，經濟伴隨國家實力的飛躍發展而急速增長。在這個過程中，誕生了一批像三星集團這樣的企業巨頭。

　　但一些專家和業界人士表示，隨著競爭的不斷激化以及經濟增長的放緩，韓國國內的這些“財閥”為了降低成本、擴大生產以及方便根據需求削減人員，開始擴大雇傭非正式員工以及分包企業工人的規模。

　　據統計，2018年韓國非正式員工在全國勞動者總人數中的比例為21.2%，跟OECD的11.7%相比，幾乎是翻了一番。根據韓國勞動研究所去年10月發表的一份報告顯示，韓國國內分包企業工人的月收入為340萬韓元（約合人民幣20538元），是總包方同等崗位工人收入的62%。

　　作為專門負責勞動糾紛的律師，柳承旭一直為韓國總統的勞動咨詢機構服務。他在接受采訪時表示：“這不僅僅是三星的問題，是整個韓國企業社會的問題。大型企業集團通過對利益的層層分包，構建了一個多層分包結構。這樣，它們就避免了法律上的直接責任。”

　　韓國勞動部在回復路透社的采訪中表示：“總包企業對自己勞動現場的危險因素、風險因素是最清楚不過的了。作為對分包企業安全對策的一個重要環節，總包企業有責任強化對它們的安全教育。”另外，韓國勞動部還表示，正在修改與勞動安全相關的法律，以進一步擴大總包企業的責任。

　　外包可減少工傷保險的負擔、三星三年節約4000億韓元

　　去年訂單量居全球首位的韓國造船業非常盛行外包業務。根據韓國專家委員會發表的一份統計報告顯示，2000年韓國造船業里面分包企業所占的比重不到50%，2014年-2015年間猛增至了70%。另外，這些分包企業為了降低成本對業務實行了二次分包。這就導致了工傷的風險不斷增加。

　　韓國的這些企業巨頭之所以喜歡采用分包的方式來處理業務，另外一個主要原因是為了減少工傷保險的負擔。作為韓國最大的企業集團，三星集團從2016年到2019年6月，一共節約了4000億韓元的工傷保險費。

　　當被問到工傷保險費以及法律方面的責任時，三星重工給出的回應是：“根據法律規定，總包企業和分包企業都需要分別承擔責任。”

　　韓國其他產業的非正式員工也依然處于弱勢地位。去年，專門負責給三星電子供應電話零件的Seil Electronics公司發生了一場大火，共造成9人死亡，多人受傷。三星電子和Seil Electronics都拒絕對這場火災作出任何回應。

　　“比起投資安全設備、企業更喜歡通過賠償或罰款解決問題”

　　根據韓國政府的一份報告顯示，如果企業與個人之間達成了和解，民間工傷事件的處罰就會被減輕許多。該報告分析了從2013年到2017年的1714起工傷案件的判決結果后發現，90%以上的被告都受到的是緩期執行或小額罰金的判決。

　　作為該調查報告的主筆者，韓國慶北大學教授金承憲（音）表示：“因為處罰太輕了，比起投資安全設備，企業們更喜歡通過賠償或者罰款來解決問題。” 從今年5月昌原地方法院的判決來看，2017年巨濟造船廠安全事故的遇難者家屬和三星重工之間達成了庭外和解，三星重工的7名主要職員被判處了緩期執行。

　　直接了解情況的知情人對路透社說，三星重工向多名遇難者家屬分別發放了數十萬美元的賠償金。作為回報，遺屬同意不控訴三星重工和分包企業。該知情人是分包企業的一名干部，他要求匿名并對被認為是絕密協議的賠償條件進行了說明。

　　三星重工業拒絕對此發表評論，稱無法公開與死難者家屬的私人信息。直接知道整個事件的韓國檢察機構表示，已經對判決提起了上訴，拒絕對詳細細節進行評論。